针锋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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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不迟回到府中时已是子时,他径直走向书房,在茶台后坐下,一只手搭在上面,指尖轻轻叩着台面。
烛火摇曳,一室静谧,只能听见有一搭没一搭的叩响。
须臾,他突然开口:“去查查晁家最近的动向。”
话音一落,阴影处便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,紧接着一道黑影无声掠出窗外。
不多时,门外响起轻叩,温不迟揉了揉眉心:“进。”
谛听台副使孟枕堂推门而入,欠身行礼:“大人。”
“坐吧。”
孟枕堂落座,温不迟执起茶盏,轻啜一口:“南无歇此番回京,朝中和士族总有不安分的,人一多难免声音就杂,有人畏他如虎,有人盼他如星。”
他抬眼看向孟枕堂,手指在杯沿轻轻一搭:“这些聒噪,听着实在烦心。”
孟枕堂会意,低声道:“兵部崔家那边属下时刻盯着,崔尚书还没什么举动,只是这崔公子……”
“少年意气,沉不住气,”温不迟声音轻雅,语气平淡,“他与南无歇自幼一起长大,情谊自然非比寻常,只是...”
他微微眯眼,“崔尚书竟也由得自家公子这般不知轻重?”
“只怕这崔尚书也早已暗中同南无歇取得联络了。”
温不迟浅笑一声,眼底却无半分笑意:“当真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。”
他再次端起茶盏,吹了吹茶沫,喝空了杯。
二人陷入沉默,孟枕堂思忖再三,终是开口,“大人,温大公子……”他顿了一顿,立刻改口,“温琢岳那边,已经处理妥当了。”
温不迟听到“温琢岳”三字眼神微变,缓缓阖眸,轻轻“嗯”了声。
温家曾贵为六大世家之首,在先帝太傅温酒泉掌权时显赫一时,然而自温酒泉病逝后,这个百年望族便日渐式微,现任家主温酒泉的弟弟温酒丞无官无职,膝下四子中,除幼子温不迟外,其余三人皆资质平平难当大任。
静默片刻,温不迟再次开口,冷声续道:“温家就不该握有权势,”
他微微一顿,语气更冰,“他温酒丞,该死。”
这最后一句轻声细语落地,孟枕堂暗暗瞧了一眼自家大人,随后低垂下眼眸,不再言语。
少顷,温不迟整理了一下思绪,缓声道:“今日叫你来,倒还有一事。”
“大人请说。”
“陛下方才特意问了句,几日后南无歇带亲军进城时该走哪个门,”温不迟抬眼看向孟枕堂,“你怎么看?”
孟枕堂思忖片刻,“按礼制和规格来说,自是应当走明德门,南侯爷的身份地位摆在那,怕是没得……”
他没有继续说下去,只探寻似的看着温不迟。
“我能不知道规矩?”温不迟略显疲惫,轻轻歪靠在扶手上,“陛下能不知道规矩?”
既然都知道规矩,那这问题要考虑的就绝不是规矩。
许是李?心思较小,又或是太急于给南无歇一个下马威,但他偏偏又好面子,不肯主动开口说任何不利于君臣关系的旨意,非要借他人之口。
可无论是谁在朝堂上提议更换入城的城门,也无论是以什么借口更换,面上都不会好看,毕竟满朝文武没人是傻子,谁会不懂这心思究竟是何意?
更何况,这等幼稚的小把戏,只要届时对方面上不显,那便没有丝毫杀伤力。
但即便如此,温不迟又能如何?李?想做,李?想让他做,他不得不做,他必须想办法做。
半晌,孟枕堂看着自家大人正垂着眼眸,头疼似的用指尖抵着太阳穴,一脸沉静,于是他低声救主:“大人,属下认为,走哪个门或许并不重要。”
温不迟闻声抬眼,烛火在瞳中跳动,看起来倒像是回过一丝精神,“说下去。”
***
几日后辰时初,南无歇率亲兵抵京。
明德门内,黑压压的禁军夹道驻足,道旁挤满探头探脑的百姓,却无人敢喧哗。
紧闭的城门外,为首一匹纯黑战马不断喷吐白气,马背上的男子抬手卸下了盔,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。
南无歇望向那扇沉重城门,晨光拂过他微扬的唇角,投下一道深邃阴影,不知他在笑什么。
身侧的卫清禾低声道:“侯爷,这…这是何意?”
“无妨,”南无歇嘴角咧得更高,“总得看看李?准备用什么迎接咱们。”
言毕一拉缰绳,马儿踏出蹄子,朝城门而去。
距门不过十余丈时,城门才缓缓自内开启。
南无歇定睛望去,只见朱漆门洞之下,一道竹青官袍的身影徐步走出,广袖迎风拂动,面若春晓之花,眉眼却凝着冷霜。
“侯爷,是御前的人。”卫清禾低声提醒。
南无歇目光掠过那道身影,随即轻夹马腹趋前,直至人马相对,勒缰驻马。
晨阳从他身后斜切过来,马上之人的影子正好将马下之人完全笼罩,阴影下的温不迟缓缓抬眸,玉冠更衬得他清雅出尘。
只见他仰头含笑,声如润玉:“侯爷鞍马劳顿,陛下特命下官在此恭迎。”
南无歇并没有下马,高高在上的睥睨着马下之人,将那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。
他自然清楚温不迟是何许人,枢密院副使、谛听台掌印官、今圣手中的利刃。
此刻李?手中的这把刀正温温柔柔地指到了他的面前。
“温大人,”三字掷于风中,听不出情绪,“久闻大名。”
温不迟迎上他的视线,唇边笑意清浅:“侯爷乃大靖功臣,下官贱名能入尊耳,实属荣幸。”
随即侧身一让,“城门已开,侯爷请。”
其实城门前的这出说到底也依旧不算高明,无非就是昭示:即便你南无歇抵达门前,能否入内仍须看城中人的意愿。
但再如何也比另启他门稍显体面。
卫清禾缓缓按住剑柄,却见自家侯爷忽然笑了。
南无歇随手将马鞭抛给他,大氅在秋风中飞扬,“那就,有劳温大人了?”
“分内之事。”温不迟颔首一笑,侧身引路。
人马错身刹那,两人眼底俱是波澜不惊的深潭。
染尘的战马踏过城门时,长街两侧瞬间陷入欢呼声浪中,挺拔如松的年轻侯爷策马徐行,指节勒着缰绳,风尘掩不住眉宇间的锐气。
副将卫清禾紧随其后,警惕地扫视着攒动的人群。
人声鼎沸间,南无歇一骑当先,温不迟的青帷马车则不紧不慢跟行于左,仅一步之遥。
“侯爷离京之时,这道旁的槐树想必才碗口粗细。”温不迟掀帘,语声清越,穿透鼎沸人声。
南无歇闻声并未转头:“温大人对草木倒是关切。”
“下官更关切的,是人。”
话音飘散的瞬间,马蹄倏然一滞,南无歇终于侧首,正迎上温不迟探出车窗的面容。
秋阳在那双桃花眼里碎成波光,底下却沉着不见底的寒潭。
“难怪温大人得圣上器重,”南无歇握缰的手微微一拉,“平日里没少‘关切人’吧?”
车帘倏地落下,温不迟的声音隔着一层青绸传来:
“为陛下分忧罢了。”